晏昭笑意浅淡,眸光如有星海,不理会他的明嘲暗讽,瞧着这老头自言自语,自导自演。
等他说够了,这才命荀玉去外面将食盒提进来。
食盒刚刚提进屋,老头就闻着味了,原本还在藤椅上嘟囔着,当即站了起来从荀玉手中夺过食盒:"你小子早说有酱肘子啊,有了肘子还下什么棋啊?"
晏昭嘴角带笑,温声揶揄:"我来时见一鸿儒端坐案牍研读经书,还以为进错了门,不下上一局,哪里认得出老师,毕竟也有好多年没见了。"
见他又调笑自己,老头抽出荆条不轻不重地抽了下:"竖子无礼!下不为例!"
说着便大快朵颐地吃起来,没吃一会儿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:"我那院外的梅子树下埋了一坛好酒,叫你这呆头侍卫去给我挖出来!"
他又摆摆手:"罢了!罢了!你这侍卫缺根筋儿,脑袋不灵光,粗手粗脚的莫打碎了我珍藏的好酒。"
荀玉心道,这老顽固,不过是小时不慎打碎了他一个花瓶,粗手笨脚不灵光的名头便带了这么多年。
老头出了院落,便看见候在远处的魏识,笑呵呵挥手道:"魏家小子,快来!见见你师兄!"
他喊声大,连屋内的晏昭都听到了。
先生原本在居焉山潜心求道,不问凡尘,当初若不是父皇强求,他根本不会收他为弟子,离开居焉山时也吵嚷着受够了他这个学生要四海云游。
来信落户京郊时他还有些惊讶,不过倒是安心了许多,未曾听说他新收了个弟子。
他不就是关门弟子了吗?晏昭有些疑惑。
魏识听见先生喊他,忙趋步上前,这梅子树下的酒还是他挖的坑,见他来了,老头自然甩了手,将锄头交给魏识,由他来挖。
"今日你算是有口福了,你师兄带来的酱肘子可是难得的人间至味,往回劳他下个厨你先生我都得苦求好久!能吃到他的手艺,你也算是有造化!"
晏昭是皇家的公子,便是远游求学也万万苦不到他头上,每年皇宫送去的吃食住用之物盈车塞道,数之不尽。
老先生嫌皇家公子,生活奢靡吃不了苦,如何问道?
便厉声要求年幼的晏昭命人将那些东西送回去,断了与皇宫的音讯,吃住都随他,跟那乡野的小子一般养着,与寻常学子一般侍奉师者,这才改了他一身矜贵,那一手酱肘子也是那时候学会的。
这般养了几年,那时的晏昭便如现今的魏识一般,有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,是个好走马逐猎,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只不过年纪比之魏识要小上许多。
可晏昭终究是皇家公子,永昭帝送他来时亲自跪在老头面前,要他教习他治国之道,御民之理。
晏昭便随他习.天子剑、问帝王道,在居焉山的破草庐里学了数年,后来便随他四海游历,见多了民间疾苦,人世艰难,性子难免沉闷起来。
前两年,应召前往江北修筑运河,这才与他分别,学生走了,老师自然无用,他便来这盛京繁华地寻了个僻静之所颐养天年。
谁知遇到一群求学若渴,热忱又善良的乡野小子,便开了个学堂,一边教书一边研读经书打发时日。
魏识实在是这些小子里面鹤立鸡群,出类拔萃的人物,比之晏昭也弱不了几分。
他便又起了心思,悉心调教。
指着他两个收尸,往后大晏出了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,问师者何人?报上他归庸真人的名号,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。
只是他已经行将就木,没多少时日,往后他俩如何,老头也不能时时照看指引。